就在美國總統川普第一任期後、美中的矛盾成為全球經濟的新常態，也使得全球經濟的發展不再是單一標準、單一市場，而是三個互相需要、卻又互相牽制的重要市場相互制衡。美國想要保持開放生態，但又以出口管制保留關鍵的制約能力；中國則打算以強勢的掌控性，打造出一個能夠自主的市場體系；歐盟則在兩強間生出一套雲端、電動車等新科技的規範，嘗試持續以這個大市場的影響力，打造出全新的安全與市場版圖。

規則之戰：AI 大法、內容審查、可管制的開放

歐盟打算以「規則」變成產業策略的中心樞紐──AI Act 已於 2024 年 8 月 1 日正式生效，並採分期上路。禁用類型與 AI 素養義務自 2025 年 2 月 2 日起適用，對「通用目的 AI」（GAI）的義務自 2025 年 8 月 2 日起施行，高風險系統的完整要求則延至 2026 年與 2027 年分批到位。

歐盟執委會明確表示不會延後時程，即便包括 ASML 與歐、美多家科技公司曾呼籲緩期，理由是合規成本高、技術不確定性大。這意味著歐盟將以法規穩步成形，對模型供應商、資料出處摘要、版權遵循與治理架構提出強硬的管制需求。

中國的做法則把「管制」放在第一位。2023 年上路的「生成式人工智慧服務管理暫行辦法」，要求在地提供面向公眾的生成式人工智慧服務須接受安全評估，並明確納入內容導向與國安考量；官方版本強調「健康發展」、「可靠可控」，同時縮小管制範圍以維持創新動能。這套 AI 規範與更早的演算法、資料出境、個資制度相交，等同北京對 AI 與資料流動的管控基調。

美國目前沒有統一的 AI 母法，而是透過「開放」的工具箱塑形相關的邊界，關鍵在出口與投資限制──在晶片與設備規則建立框架後，不管是拜登或是現任的川普，都把相關硬體技術的進出口設定為一種制衡手段，對中國也好、對中東也罷，這種做法就比較像是以「技術控制技術」的策略。

晶片與設備

半導體是三大勢力的共通技術，也是最容易被「開關」的節點。荷蘭政府在去年初部分撤銷 ASML 的先進機型對中出口許可；即便 ASML 說明此舉對財測影響有限，但這行為的政治訊號清晰──「盟友的技術開關」能被美國納入管控半徑。

中國則是兩條線齊跑：一方面強化對稀土、石墨、鎵鍺等關鍵原料的戰略操盤，包括 2023 年對稀土磁鐵製程技術的出口禁令、石墨出口許可管制，到 2024 年底起對鎵、鍺、銻對美出口限制，2025 年春天再對稀土施加新一輪出口管制，直接把壓力送進汽車與高階製造鏈；另一方面是努力縮短在光刻機的技術差距，金融時報報導中國產學鏈正加速 EUV 相關研發，以降低對 ASML 的結構性依賴。

從結構資料來看，中國約占全球稀土精煉與磁鐵產能的 90% 左右，即便礦產只占 60%，但在冶煉與磁材技術的掌握讓它握有真正的「施壓權」。不靠礦產壟斷、而是靠技術與產業生態壟斷的布局，使其能在談判桌上對美歐同時施壓。

歐洲在這一回合的角色最矛盾。ASML、易利信、SAP 等企業位於全球科技製造的關鍵階層，但歐盟內部在經貿與國安的決策節奏仍難達成一致；同時，歐盟也意識到對中國過度依賴稀土供應，官員公開表示須加速去風險，否則汽車、國防、家電供應鏈在幾個分配週期內就會卡關。

雲端主權與平台治理

歐盟把平台治理和雲端主權串成一套產業戰略。數位市場法（DMA）對超大型平台提出各類與隱私、言論自由管制等相關要求，今年以來歐盟對蘋果與 Google 相繼施壓，蘋果調整 App Store 費率與流程以避免日罰，Google 也宣布修正外部報價方案與費率結構，顯示歐盟用規則改寫平台商業條件的決心。

AWS 也宣布投資 78 億歐元於「歐洲主權雲」，第一個區域預計在 2025 年底於德國布蘭登堡上線，並承諾由歐盟人員在地營運、採獨立治理；微軟則完成 EU Data Boundary，強調資料在歐境內處理與歐法適用。這些舉措回應了歐洲客戶對資料主權的焦慮，也把美國企業的雲端技術「在地化」，讓歐洲得以在不完全脫鉤的前提下，能藉此「控制」跨國企業。

但路透社指出，亞馬遜、微軟、Google 仍掌握歐盟雲端市場約三分之二市占；歐方若沒有持續的產業政策與資本動員，僅靠規則難以逆轉規模經濟。這也解釋了為何 NVIDIA 的「主權 AI」故事在歐洲引起共鳴：歐盟在這場競爭中要保有高階 AI 能力，勢必得借重美國的算力與技術發展，只是合作方式必須服膺歐式監管、保證歐盟主權。

金融與支付：SWIFT 與 CIPS 的「慢速脫鉤」

如果說晶片是底層技術，支付與金融就是靠底層技術運作的重要應用。中國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 CIPS 在 2024 年處理交易額約 175.49 兆人民幣，年增逾 40%，筆數達 822 萬筆；2025 年以來在中國國企與政策引導下，人民幣跨境結算需求續擴──雖然這並不等同於能取代美元或 SWIFT 的地位，但的確形成一種新常態，特別是在地緣政治張力升高時，有些企業會以備援邏輯設計支付管道，降低被任何一方「斷線」的風險。

即便 CIPS 無法取代 SWIFT，但光是有「替代方案」這件事情，就足以減緩 SWIFT 系統的威攝力──尤其俄羅斯有部分銀行接入了 CIPS，趨緩了西方制裁下的國際支付壓力；尤其俄羅斯自有系統 SPFS 也有可能接入 CIPS，藉以擺脫美國為首的西方支付系統箝制。

分裂真的更安全嗎？

反全球化的支持者認為，這樣的「分裂」將有助於分散各國的系統性風險，尤其在彼此間的關連越來越深的當下，當有任何一方把自己的關鍵優勢「武器化」，反而有可能讓其他國家不得不被千著鼻子走。

而全球化本來就是為了分散成本──例如在運輸成本降低的當下，在人力成本低廉的國家生產得以有效將產品成本壓縮，反全球化就可能導致產業外溢成本提昇，這些全球化企業為了能在歐、美、中獲得營運的許可，就必須花費大量的成本將自己的產品打造成符合當地法規──同時在不同的框架下，跨領域合作將逐漸成為空談，因為三者所使用的「溝通」成本將會越來越高、最終導致一般小企業難以負荷。

而這反而對跨國企業更為有利。而這之中，歐盟除了市場夠大外，關鍵的技術幾乎都被美中鎖掌控，所以歐洲最需要專注於自己是否會被打垮、過於「安穩」的自然發展，可能是歐盟未來最需要擔心的「劣勢」。

（首圖來源：shutterstock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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